亘古的风吹过大草坡的山梁,天路上雄鹰擦着云朵在翱翔,璀璨星河悄然坠落在山巅哨所,沙海中孕育着一片绿色的希望……
怀一腔赤诚,揣一片丹心,年轻的战士守卫在祖国的边陲,也将特有的青春风采写在壮丽山河间。
【人物名片】陈健,新疆军区某边防团一级上士,荣立三等功4次,被新疆军区评为“喀喇昆仑卫士”。
入夜,风停,薄云如雾般缓缓游走,疏星淡月洒下缕缕清辉。哨所正对乌孙山脉、背靠松树林,孑然独立于断壁之上,与高山湖泊、满天星斗构筑起美轮美奂的边关画卷。
“真美啊……”一级上士陈健眺望着群山,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。时节更替,岁月流转,他已经在这片热土上守护了10余载,成为哨所最年长的兵。
今日较往常无异,熄灯前,陈健又习惯性地将哨所里外全部巡查了一遍,才放心地向宿舍走去。夏末已至,山里的夜晚透着刺骨的凉意,他紧了紧身上的迷彩大衣。
一路穿过训练场,眼前瞬间亮亮堂堂,哨所板房里透出的灯光,点亮了这片寂静的荒原。
哨所初建时,陈健刚接到班长任命。听说哨所急需人手,他主动请缨,成为第一批建哨人。尽管已经过去了10多年,每每想起那段往事,他依旧心潮澎湃。
那天,陈健记不清越野车在山里转了多少道弯才到达山巅。一下车,还未来得及看看周遭的景象,他便蹲在路边呕吐不止。
待胃里稍稍舒缓,陈健开始四下打量。只见四周云雾缭绕,一座篮球场大小的平台如空中楼阁般悬浮在悬崖峭壁上。回头看看来时的路,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着伸向远方,山沟里沟坎纵横,乱石如磨盘。陈健心跳得厉害,双腿像踩在棉花堆里,绵软无力。回想起几天前信誓旦旦地跟连长立下的军令状,他不禁默默问自己:“你真的准备好了吗?”
营房还未建成,陈健和战友们赶在太阳下山前,搭建起了简易帐篷。就在当晚,暴雪袭来,气温骤降,官兵将所携带的保暖物品全裹上身,还是冷得发抖。
清晨,风停雪驻,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陈健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,但“建哨”两字却在脑海中愈来愈清晰。
每天清晨,陈健和战友们一路奔到山脚,将大石块扛上肩,而后一步一沉往回运。连日来的踩踏,使得狭窄的崖壁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路,衔接着冰白与蔚蓝。
断崖上土质松软、坎坷不平,战士们用铁锹一铲一铲找平地面,再用扛上来的石头铺出坚实的地基。如此循环往复数月后,简易的执勤板房终于建好。那天,所有战士抱作一团,热泪盈眶。往后的日子里,陈健和战友们铆着一股劲儿,修建了篮球场,开垦了荒地,种植了蔬菜,还拥有了一片娱乐园地。
现在,每逢新兵下连,陈健都会将建哨的经过讲给他们听。每当看到新兵脸上泛起钦佩的神情,他心里总是美滋滋的:“这是我们一手打下的‘阵地’啊!”
“熄灯……”随着一声哨响,周围霎时陷入黑暗,大山也在漫漫黑夜中沉沉睡去。风掠过山谷,似乎在传递着来自远方亲人的问候。
陈健静静地伫立在哨位上,凝视着远方城镇万家灯火连成的璀璨星河,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无限的温柔。他知道,自己带出的战士也和他一样,爱在这里,心也在这里。
卡拉乔克山下,二级上士冯正带着哨所官兵向着大草坡执勤点的后山头奋勇冲刺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脸颊憋得通红。
“嘿,快点,马上就冲上山头了……” 冯逆着大风奔跑在队伍最前面,手擎战旗向身后的战友们喊道。
一步,两步……执勤点渐渐被冯甩在身后。冲上山头,青山远黛,云岫浮岚,尽收眼底。此刻,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,他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。
不过,冯最是清楚,随着冬季脚步的临近,大草坡将撕下温柔的面纱,露出狰狞的面庞。去年春节前,正赶上他探亲归队,连队嘱托他把过年物资带回哨所,好让大伙过个热闹喜庆年。清晨,越野车沿着山脊缓慢向前行驶。成片的云层罩住整个天空,东方的地平线上只露出一缕金光,看不见朝阳。
“看样子风雪将至。”车辙碾出的路面上布满冰碴,冯一再提醒司机放慢车速。车辆刚驶入无人区,天空便下起了大雪,没过多久,积雪已经有半尺厚了。突然,车身陡然右倾,哐当停住,两人慌忙下车查看。
“班长,车轮陷在雪窝里啦!”司机懊恼地抄起工兵锹开始铲雪。暮色渐渐沉下来,车却丝毫未动。若不能在日落前找到信号,就要面对零下40摄氏度的寒夜,冯的心情愈发焦灼起来。
望着远处的山坡思忖片刻,冯的眼睛突然亮了。他扭头冲进雪海,寒风在耳边怒吼,雪打在脸上凝结成一层冰霜……终于到达山顶,冯双手撑腿缓缓站立起来,他终于找到了微弱的信号。
夜色渐渐笼罩了雪山,远处突然传来哨所官兵的呼喊声。那一刻,风还在呼啸,冯却如释重负地笑了。大伙协力推出被困车辆,顶着风雪朝哨所方向前进。
抵达哨所已是深夜,屋内的灯明晃晃地亮着,大伙都在等着他们。当一碗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递到手边,冯的眼眶湿润了。
在大草坡,风有时会无情地刮断线缆,大雪会压塌马厩,但战士们早已习以为常,因为这里是他们的第二个家。10多年过去,冯成长为“什么都会干”的多面手。他干过司炉工、水电工、军马饲养员、通信技师……常常拿着工具箱奔走在各个点位,帮助大家解决“疑难杂症”。
初秋的阳光中带着阵阵寒意,风变得凉飕飕的。冯想起前阵子让家人寄来的膏药正好收到了,下次巡逻时要记得带上,送到护边队员王新强家里,他腿疼的老毛病又快犯了。前些年,每逢大雪封山之际,王新强都会帮助哨所官兵运送上山物资,风再大,雪再深,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,腿疾也是在那时留下的,冯全然记在心里。
斗转星移,日月更替。冯在执勤点战风雪,斗严寒,坚守10余载,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“老边防”。其间,他带出的一批徒弟,也逐步成长为各点位的中坚力量。他感慨地对年轻战友说:人生就像我们无法避开的风雪,躲不开,便去征服它吧!
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黄沙漫天,满目荒凉。晌午时分,刚刚巡逻归来的中士严安有卸下装具,沿着青砖小径向阿克炮台哨所后面的葫芦长廊走去。
小径两旁的白杨郁郁葱葱,长廊下的葫芦藤缀满“葫芦娃”,金灿灿一片,很是喜人。风吹过树梢,发出一串细微的声响,宛如孩童窃窃私语般清脆悦耳。严安有看着眼前色彩斑斓的哨所,感慨万千……
那年,还是列兵的严安有被分配到刚建成不久的阿克炮台哨所。哨所位于清代炮台遗址旁,拔地而起的三间执勤板房与炮台遗址一同伫立,不仅成了官兵训练生活的家园,更成为这偌大戈壁滩上的唯一地标。
初到哨所时,严安有的内心和这片土地一样“荒凉”。清晨起床,风呼呼啦啦地刮着,想推开被黄沙掩埋的门实属不易;饭菜里掺杂着沙子,嚼在嘴里“咔嚓咔嚓”响;门外那口十几米深的浅井盐碱度超标,做饭都不用撒盐。后来,炊事班为了改善口感,试着向锅里撒糖,结果又变成难以形容的咸甜味。直到现在回想起来,严安有都会眉头紧皱,那味道确实不太美妙。
慢慢地,随着篮球场、棋牌室、图书室等设施建成,以及净水器的投入使用,哨所条件日益改善,但斗风沙仍是官兵公认的头等大事。他们开始想方设法改善家园的面貌,白杨树自然必不可少,其余再种点什么,大家就此展开一场激烈的讨论。
“种葡萄,又好吃又好看”“种油菜,油菜花黄澄澄多漂亮”……一番争论下来,谁都说服不了谁。这时,坐在角落里的严安有怯生生地说:“种葫芦,‘福禄’寓意吉祥。”
他的提议一出,立马获得大家的支持。严安有费尽周折,终于买到了葫芦籽。他特意挑了一个好天气,把种子细细地撒在沙地里。接着,他每天按时浇水,眼巴巴地等着绿芽破土……
可是过了许久,葫芦籽依然没有动静。挖出一看,种子已经腐烂。严安有愣怔了半天,扭头去找经验丰富的护边员请教,才得知“罪魁祸首”竟是这片盐碱地。可那时已然错过播种时节,严安有只能静待下个春天的来临。
来年,严安有早早地着手准备,从老远的地方一车一车地运来土,把这块地铺了一层又一层。接着,严安有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播下葫芦籽。时间久了,他的热情也逐渐感染了周边的战友,大家都开始关注这片希望之地。
“冒芽了,冒芽了……”一周后,葫芦籽果然冒出新绿。那天,哨所官兵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,异常兴奋。
几个月后,从哨楼的瞭望台望去,郁郁葱葱的白杨树环抱着哨所,葫芦藤蔓爬满廊亭,阳光透过葳蕤的绿叶洒下斑驳的光影,整个哨所掩映在一片绿意之中。
闲暇时,严安有喜欢坐在葫芦藤下,给母亲拨去视频电话。他觉得母亲看到这里绿意盎然,就会知道他过得很好,不会再担心了……
【人物名片】孔祥壮,新疆军区某边防团三级军士长,荣立三等功1次,先后6次被评为优秀士官。
“我看见老鹰在空中一圈圈盘旋,看到鱼儿在水中嬉戏,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钢蓝色的山川……”视频电话的这端,三级军士长孔祥壮沉浸在对河源美景的描述中;而另一边,三个女儿正满脸期待地望着父亲,央求他继续讲下去。
可是,河源果真如他描述的那般美丽浪漫吗?其实不然,对于孔祥壮而言,那些让他心存敬畏和恐惧的回忆,早已在岁月的洗涤下不断变浅、变淡,最终化为额间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。
河源素有“空中哨所”之称。过去,执勤官兵入驻需直升机运送。2012年,孔祥壮成为第一批送执勤官兵进驻河源的驾驶员。从那以后,每年他都要在这条线路上往返多次。眼下,又到了运送物资的日子。与以往不同,这次他不仅要带领车队平安进驻河源,还要协助新驾驶员赵闯完成首次运输任务。
车队在细雨中绕过赛里木湖,由北向南,向河源飞驰而去,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上溅起一溜白雾。透过车窗,从辽阔的平原望去,连绵起伏的山峦如着墨般影影绰绰。不知过了多久,大片绿意逐渐被漫无边际的黄色代替。远处突兀的峰巅上,隐约可见皑皑积雪。
“快到‘老鹰崖’了,减速慢行……”前方的盘山路愈加难行,左边是悬崖,右边是峭壁,蜿蜒曲折,又因四周布满鹰隼巢,而被称作“老鹰崖”。孔祥壮知道,新驾驶员第一次通过这里,都不免有些紧张。
说话间,前一刻还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云层笼罩。车外,风唰啦啦地响,雪花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,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。赵闯的鼻尖立时沁出汗来,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。
透过覆着雪雾的挡风玻璃,孔祥壮目光盯着路面,不慌不忙地提醒着赵闯:“路面湿滑不要急刹车,防止车辆打滑”“低挡位行驶,利用发动机制动”……同时,他警惕地用余光瞥向右侧峭壁,提防随时滚落的岩石。
突然,赵闯下意识地轻踩刹车,神色为难地望着前方。孔祥壮知道“好汉坡”到了。那是一条长约200米的下坡路,直通沟底,坡度近20度。临崖、大斜坡、冰雪路面,三重因素叠加让驾驶难度陡然飙升。
“把稳方向盘,精力集中正视前方,别怕,有我在呢……”赵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早已汗津津的,听到老班长沉着镇静的叮嘱,他重重地“嗯”了一声,启动了引擎,车辆缓缓前行。
坡面覆了一层薄冰,运输车一上去便像坐滑梯般往下溜。孔祥壮从副驾驶座探过身子,握住赵闯的手,极小幅度地调整方向盘,以保持车辆直线分钟后,车辆平稳驶离陡坡。
接着,孔祥壮跳下车,开始指挥其他车辆通行。当车队最后一辆车安全驶过险途,孔祥壮悬着的心总算落地,车队向着河源方向继续前行……
不知不觉间,孔祥壮在边防线年。他从未忘记过危险,却更爱追寻沿途美景。于他而言,道路如同生活,方向盘握在手中,他就要时刻准备启程。